计划炸门的老白菜

道之将行(3)

  客栈的房间里,乐无异坐在床边,手里紧紧握着忘川,将有关流月城一役的来龙去脉讲给叶海听,叶海此时方知偃甲谢衣早就在捐毒沙漠时为了保护乐无异一行而遭难,而埋葬在巫山水底的,才是真正的大偃师谢衣。叶海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道:“你说的,为了救你死在巫山神女墓的,就是这个谢衣?”

  乐无异点点头:“他说他叫初七……但他就是谢伯伯,”乐无异觉得不管是忘川里偃甲谢衣残存的灵识,还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初七,对他而言都算是天大的好事,乐无异说起话来都眉飞色舞的,“神女墓塌了以后,我也试着回去找过,但是没有办法……没想到他死里逃生,真是太好了!”

  叶海听了乐无异的话,起身在床上那人的手腕上摸了摸,又在胸口上摸了摸,片刻后他对乐无异扬眉道:“你说真正的谢衣早在百年前便重伤身亡,被做成了傀儡人,可是此人心跳脉搏俱存,”说着,叶海在初七手指上划了一下,不一会儿便滴出了红色的血液,“这是个活人。”

  “诶?”乐无异赶紧也站起来,摸摸初七的手腕,又摸摸初七的胸口,还是不放心,摸完初七的脸又打算去解初七的衣服。

  叶海在一旁看不下去,咳了一声:“乐公子,你再继续,我就要喊非礼了。”

  乐无异正趴在初七身上,他原本只是想确认一下初七的身体状况,这时听了叶海的话,脸一下就红了,他手忙脚乱地起身,吭吭哧哧地半天没说出一个字,连带着耳朵和脖子都绯红绯红的。

  叶海看着像个水开了的茶壶一样的乐无异,觉得好笑,想着年轻人到底是脸皮薄,连这样的玩笑话都扛不住,早知道这玩笑就该开得更大些。

  从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叶海又说:“等他醒过来,我就告诉他有人借疗伤之名,行轻薄之实,乐公子,你可不能赖账啊。”

  乐无异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由讶异叶海面不改色就能颠倒黑白,明明是他先摸的!后来又一想,初七平时就冷冰冰的,要是真的生气的话该有多吓人,大概会手起刀落一刀一个……乐无异不由打了个寒战,不自觉地看向了初七持刀的右手。在不断坍塌的神女墓里,就是这样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撑起千柱之阵,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忘川将他送出了石门。

  乐无异又觉得初七不是冷冰冰的了,他握上初七的右手,果然有些暖意,他神色如常接下叶海的话:“叶伯伯,谢伯伯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会治好他的,他之前的确是个傀儡人,现在却是血肉之躯,叶伯伯您见多识广,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头绪?”

  叶海也不再说笑,认真道:“无异,我虽是妖,却也入道门,举凡修道之人,无不讲求机缘,虽说天道浩渺,机缘难求,但因果轮回,善恶有报,并非无迹可寻。依我看,谢衣大概是在神女墓得了什么机缘,得以脱胎换骨,重塑肉身,也许与神女有关,但究竟是何原因,等他醒了再问也不迟。”

  乐无异点点头,想起了由露草化灵的阿阮,道:“也许是昭明剑心的力量,它可以助物化灵,”乐无异又问,“叶伯伯,为什么谢伯伯这么久都没醒?伤得很重吗?”

  “我倒是想把他打得伤重,你知道能把谢衣打得落花流水,对于一个偃师来说,是多么至高无上的光荣吗?”

  “……”乐无异突然不太想说话了。

  “吾友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抢走你天下第一偃师的名头才来挡我?啧啧,这么虚荣可不好。”叶海这话是对着乐无异怀里的忘川断刀说的。

  忘川里并没有幻出人形来。

  乐无异对初七的担忧就完全转移到了他师父身上了,他抚了抚忘川:“师父,你还好吗?你哪里不舒服吗?你要是有事一定要告诉弟子,缺什么您就说,有什么事情还没办就嘱托弟子一声……师父您冷吗?要不要弟子去铺床棉被?师父您饿不饿……”

  叶海忍无可忍,一把抢过忘川,痛心疾首道:“吾友,你明明是个闷葫芦,为何收了个话痨当徒弟?”说着,两指点在了忘川刀柄上。

  乐无异看着都心疼,扑过去就要抢回忘川:“叶伯伯你轻点!”

  叶海轻巧地避过乐无异,倒是乐无异脚下一绊,“诶诶诶诶”地就摔倒在地。“喵了个咪,”乐无异扶着腰爬起来,听见身后有个清朗温润的声音说:“无异,可还好?”

  乐无异猛地转身,就见他的师父身形隐约浮于忘川之上,正关切地看着他,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

  乐无异的眼眶立刻就红了,鼻子也发酸,他想说话,他有很多话想跟师父说,但怕一开口嗓子就哑,他又舍不得移开视线,只好噙着眼泪,直愣愣地看着他的师父。这副愣头愣脑的模样,反倒连叶海看了都有些不忍心,自不用提谢衣这个正牌师父了,谢衣上前,手虚虚放在乐无异的头发上,柔声道:“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这下可好,乐无异眼泪“唰”一下就涌了出来,他用袖子抹了抹眼睛,眼泪还是止也止不住,一边压抑着哭泣一边哑着嗓子喊师父。原来他只是难过,从来没想过自己委屈,这时面对着谢衣,他才觉得委屈,觉得不甘心,为什么他和师父相处的时间那么短,即使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他学到了很多,成长了很多,也远远弥补不了这份缺憾,他不想孤身一人,他想和谢衣就像普通师徒一样,研究偃甲图谱时能到师父的悉心指点,行走江湖遇到挫折时能求得师长庇护,他想要他的师父好好的,带着他用偃术去普惠天下,告诉世人,他师门的偃术是多么精妙无双。乐无异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对偃术的热情、他身为偃师的愿望,全都跟随着谢衣,从拜谢衣为师到捐毒永别,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太快了,少年人遭此巨变,又如何不委屈?这份委屈一直深藏在心底,如今因为谢衣的一句话彻底倾泻而出,乐无异哭得停不下来,偶尔哭着还抽一抽,跟小孩子哭没什么两样,嘴里模模糊糊喊着师父,好像是要说话,却又哭得说不出来。

  谢衣自然明白,一个徒弟没有师父庇护的委屈,这是他的徒儿,他心疼。他想安抚乐无异,却想着乐无异的伤心皆是因为他,他实在不是一个好师父,也不知道无异还愿不愿听他的。谢衣挥手将停在桌上的偃甲鸟召来,双手捧着送到乐无异面前,尽量模仿着当年的语调说:“孩子,你是谁家的,你怎么哭了?”

  乐无异就抬起头看着谢衣,他不知道他的师父要做什么,眼神伤心又茫然。这副模样让谢衣将乐无异与记忆中在长安街角哭泣的孩子完全重叠起来,谢衣唇角勾起浅笑,自然道:“若是将这只小鸟送给你,你要是不要?”

  乐无异看着眼前的偃甲鸟,这就是当年师父送他的那只,后来让它带走忘川,再后来,它又把师父带了回来。

  谢衣继续循循善诱:“若是要,便要叫我一声师父,你要是不要?”谢衣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打颤。

  见乐无异没有反应,谢衣不禁心头苦涩,正要把偃甲鸟收回来,乐无异赶紧双手捧着偃甲鸟喊:“要!师父!”

  谢衣这才如释重负,心下也是激动万分:“好徒儿……”

  乐无异把偃甲鸟往头上一放,嘿嘿笑道:“师父放心,以后再也不会不要它了。”

  谢衣欣慰地点点头,然后就看着馋鸡从偃甲盒里跳出来,唧唧唧唧地跳上乐无异毛茸茸的脑袋,跟偃甲鸟争夺着呆毛的使用权。

  “馋鸡你干什么!这只鸟本来就大,你已经没地方站了,你快下来!”

  “唧唧!”

  叶海在一旁,内心默默表示,只听这两人说话,内容为何如此不堪入耳……他边摇头边舔了舔手中的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道:“如何三句话骗到一个徒儿?此事值得我博物学会研究研究……”

  闹了一会儿,乐无异便发现谢衣的身形越发淡化,着急道:“师父,你怎么了?是累了吗?”

  谢衣摇摇头:“无异,莫急,我原本就灵力不足,刚才若不是叶海往忘川中注入灵力,我也无法化形。”说罢,谢衣又转向叶海,笑道:“叶海,多谢了。”

  叶海嘿嘿一笑:“不如债务一笔勾销。”

  谢衣不假思索:“勉强抵掉利钱。”

  叶海扭头看着乐无异:“看到你师父这副市侩的嘴脸没?”然后他就看见了乐无异满脸写着“师父好帅”的表情。叶海觉得自己不大好。

  “好了好了,就先别闹了吧,”谢衣温吞吞地继续说,“叶海,无异,化形不知能支持多久,你们且先听我把此事来龙去脉说完。”

  乐无异赶紧正襟危坐,叶海问了句:“故事长不长?”

  谢衣道:“我长话短说。”

  “哦,”叶海站了起来,“容我先去方便一下,待你讲完,怕大错铸成,为时晚矣。”

  “……”谢衣看了叶海一眼:“巫山灵力充沛我在那里恢复了灵识之后就感应到了谢衣的所在便授命偃甲鸟将忘川带来途中遇到了无异然后看见叶海你与谢衣打斗。”

  “……”叶海默默坐了回去,旁边的乐无异张大了嘴,一副呆样。过了一会儿叶海问:“怎么说得这么快?”

  谢衣道:“怕吾友方便在身上,贻笑大方。”乐无异扑哧一声就笑出了声。

  叶海恼羞成怒:“我是说,你现在怎么能说话说得快?”

  谢衣笑道:“昔日是偃甲之身,自然说不快,如今是灵体,不受形体限制,哪里还有说不快的道理。”

  叶海不满:“那之前还温吞吞的为哪般?”

  谢衣又慢了下来,仍是那样从容温雅:“说了一百年,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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